【少年游|日出|21：00】找不到对象
鼠标双击之后，电脑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发出很突兀的一声响，郭虹旭还来不及反应，就跳出来一个对话框。
“找不到对象”
郭虹旭盯着那五个大字沉默了半晌，啪得一声合上了电脑。他动作太大，连脖子上的玉坠都跟着乱晃。
来前赵越请他吃了顿火锅，素的，饭桌上两人推杯换盏喝果粒橙，赵越拍着他的肩膀说，香啊，哥哥知道这单不好干，但是种花得花种因得果，干完这单你就能升职啦，以后和你越哥一起美美坐办公室。郭虹旭没听懂他说的什么因什么果的，不过也被赵越煽动一起展望未来美好蓝图，心里美滋滋，一拍他越哥大腿：“我干！”
我干个屁。郭虹旭把电脑塞进书包里，背着走出市图，书包上的小金毛一晃一晃。郭虹旭看着那小金毛心里直来气，好你个金毛，寡死你算了。结果一出大门就看见那个金毛跨着电动车在门口玩手机，郭虹旭几步上前：“你怎么在这？”不相亲去了吗？大周末的。
董攀把眼睛从手机上拔出来：“接你回家啊。”他拍拍电动车后座：“走吧。”
郭虹旭把书包抱在怀里，缩在电动车后面，董攀开车，他张嘴问今天相亲感觉咋样啊？喝进去一肚子风。董攀扯着嗓子问他：”啊？你说啥？“
没啥。郭虹旭没好气。你好好看路。
当初上门合租的时候郭虹旭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公务员，某某街道办的，董攀说哦我知道，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个特大的相亲角啊，我妈老撵我去。郭虹旭摸摸鼻子，笑了一下。
他们街道办全称是月老驻人间办事处，赵越是正经月老，负责牵线搭桥配姻缘，他们这几个小的负责跑业务。郭虹旭干完董攀这一单就给转正了，赵越干脆撒开手让他干，什么都不管，连线都不给牵了。
郭虹旭刚接手的时候信心满满，他跟着赵越干了不少单子了，自觉已经学出师，跟董攀认识三天之后才知道什么叫教学与考试的区别。赵越教他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等郭虹旭拿到考卷一看，第一题就要他证明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存在性与光滑性。
董攀这人，不抽烟不喝酒脾气好，早睡早起热爱健身，收拾屋子还会做饭，唱歌好听长得也不差，但就是找不到对象。
郭虹旭愁啊，觉得自己升迁无望，饭都少吃了半碗。董攀看了就往他碗里猛夹菜：“你又减肥，你减啥啊你，又不胖。”
郭虹旭长叹一口气，捧起碗吃菜，吃完更忧愁了，摸着小肚子对董攀说：“你说你做饭这么好吃，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
“人是找对象又不是找厨子。”董攀推他：“吃完了起来站会儿，积食。”
郭虹旭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把洗碗机开了。等他出来，董攀蹲在阳台削苹果，他一个，郭虹旭一个。郭虹旭说你不是说晚上吃苹果不好吗？
董攀说我那意思是说你不能减肥光吃水果不吃饭，这苹果都蔫吧了，再不吃都坏了。
郭虹旭心想，你看看，你看看，这么会过日子，怎么就找不到对象。
然后两个人在阳台肩膀挨着肩膀，对着落山的夕阳，一起啃苹果。
郭虹旭找毛二帮他算卦，毛二算卦蛮灵的，他把牌丢在桌上，让郭虹旭想着要问的问题摸摸他的猫，猫跳到桌子上，用爪子扒拉出几张牌。毛二一看：“哟，你要算什么呀？”
“算事业。”郭虹旭趴在桌上：“我什么时候能转正啊。”
毛二摸摸下巴：“等你可以转正的时候你就能转正了。”
郭虹旭说你搁这儿搁这儿呢，说一堆废话。毛二挑出一张牌来送给他，郭虹旭一看，牌上是只狗。郭虹旭很嫌弃：“怎么是比格啊，我要金毛。”
毛二：“这是史努比啊，旭旭你好不识货。”
郭虹旭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哎呀，那不还是比格嘛！”
下班回去郭虹旭还在想那张牌，董攀问他，今晚要不出去吃吧？他们课题组今晚聚餐。郭虹旭想了想，觉得自己跟去怪不好意思的，董攀说你陪我去吧，他们都带对象，我好惨的。
郭虹旭就去了，等他上桌一看，导师带着师娘，小导师带着小师公，师姐带着男朋友，师弟带着女朋友，一圈包围里坐了个董攀。郭虹旭万分怜爱，笑得合不拢嘴，被董攀救命稻草一样拉到身边的空位坐。董攀给他倒开水烫碗筷，一桌子人面面相觑，使了半天眼神，最后是小师弟硬着头皮问：“攀攀师兄，这是？”
“啊。”董攀给郭虹旭倒了杯可乐：“我合租对象。”
殊不知众人听到耳朵里，直接过滤掉了合租，只剩下了我对象三字。小导师一扶脑门，要糟，个死孩子，脱单也不说一声。董攀还不知道怎么了，郭虹旭就看见一个青春阳光美少女从包厢门边探出个脑袋：“老师？”
“倩倩来啦。”导师直接招呼她进来。董攀看了一眼，小声跟郭虹旭说这不是隔壁实验室的师妹吗？郭虹旭觉得他是个大傻子，这都看不出来，老师他们想给你撮合呢。
说完他又笑了，隔壁实验室的你都记得，看来有戏啊。
董攀说不是啊，她前天借了我一堆九十六孔板还没还我呢，我当然记得。
郭虹旭狠狠掐了他一把。
小美女在董攀另一边的空位坐了，人齐了开始上菜。董攀给郭虹旭夹蛤蜊，这个好吃，又给他夹腐乳空心菜，这个也好吃。这家店开在董攀他们学校边上，他没搬出去的时候经常在这里吃宵夜，熟，于是给郭虹旭滔滔不绝讲菜。郭虹旭快噎死了：“你别忙了，我自己会吃。”
董攀挺委屈：“我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吃回头饿吗？饿了又得把我踹起来煮宵夜。”
小美女看看郭虹旭，又看看董攀，恍然大悟。
郭虹旭心说小美女你别悟了，悟错了哇。眼看小美女好不容易长起的又一段脆弱的姻缘小线头飘飘扬扬，啪，断了，断得干脆利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郭虹旭气不打一处来，把嘴里的鸡腿当成董攀那么啃。
他算是看懂毛二的牌了，原来是劝他别太生气，要忍。
郭虹旭又去找毛二算命，这回王敏辉也在。王敏辉本来跟他是一批上岗的，郭虹旭年纪还大点，结果郭虹旭栽在董攀身上了，王敏辉比他先转正，春风得意，给他们带了一堆小零食。毛二把牌摆好，让猫猫抽，又问他：“这回算什么呀？”
郭虹旭靠在王敏辉身上吃朗姆酒八喜借酒消愁：“算算董攀吧，什么时候能有对象。”
毛二说他人不在这里，我算得不一定准哦，我看看啊。他拿起牌一看，表情有些凝重：“不对啊。”
郭虹旭问：“怎么了？”
毛二把牌翻来覆去地看：“他有对象啊。”
郭虹旭跳起来：“不可能， 他身上连个线头都没有。”
王敏辉：“啊，他怎么不穿衣服哒，流氓啊。”
郭虹旭：“我说红线的线头。”
毛二一摊手，那可能算错了吧，我说了人不在这里，算不准的。郭虹旭抱着冰淇淋瘫回去，为自己的转正工资默默不语双泪垂。王敏辉想了想，说，旭旭，我觉得你性别不要卡得那么死。
郭虹旭觉得王敏辉说得好有道理，二十一世纪了，眼光要开阔，性别不要卡太死。晚上董攀在客厅健身，郭虹旭就蹲在旁边看，从脸看到肩膀，从胸肌看到腹肌，目光灼灼，董攀很难忽视。于是他问：“虹旭你要一起练吗？”
郭虹旭才不要。董攀拿着小哑铃蹦蹦跳跳，郭虹旭问：“攀攀。”
董攀呼哧呼哧喘气：“啊？”
郭虹旭说：“你会喜欢男孩子吗？”
董攀踉跄一下，小哑铃掉下来，砸到了脚指头。
幸好小哑铃包了一层海绵，董攀骨头没事，就是脚肿了。郭虹旭十分抱歉，扶着董攀到沙发上坐，去冰箱里拿冰块出来给他敷。郭虹旭摸过冰块的手搭在董攀腿上，冻得他一个激灵，醒了：“旭旭旭旭旭旭——”
郭虹旭说你要上厕所呀，嘘嘘啥？
董攀说：“旭旭，你问这个干吗？”
郭虹旭说：“啊？这个？”
董攀耳朵有点红：“喜欢男孩子……”
哦。郭虹旭打马虎眼。我随便问问。
第二天董攀的脚指头非但没好，肿得更厉害了。郭虹旭急得不行，让他请了假，带他去医院看看。骨科那个帅哥医生举起X光片子左看右看开灯看：“没事，骨头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郭虹旭拍拍胸口。董攀坐在椅子上，隔着口罩盯着医生的脸看了半天：“……士原儿？”
帅哥医生噗嗤一下笑出来：“可以啊董攀，不愧是你，才认出来啊。”
董攀大喜：“哇，真的是你啊，回国啦？也不说一声。”
郭虹旭看看董攀，又看看那医生，觉得王敏辉，真牛逼啊。走的时候郭虹旭问医生要联系方式，周医生笑了，说不行哦，我们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随便给患者，患者家属也不行哦。
董攀不太高兴，你要他微信干嘛呀你？
郭虹旭很直白：“他帅啊。”这不是给你拉线嘛。
董攀拽他：“不许要。”他把胳膊搭在郭虹旭身上，借着力往外走，过了一会儿又不情不愿地说：“你要真想要，我这儿也有，回头推给你。”
郭虹旭点头，好呀好呀。董攀不高兴地往他身上又靠了靠。好个屁。
不过再下一次董攀复查的时候，郭虹旭就看见周医生手指上缠了一根红线，他靠着墙叹了口气，等董攀换完药，看见他一脸不高兴地，问他怎么了。郭虹旭当然不能说我看见周医生的红线了，不在你身上。董攀单脚蹦着很艰难地朝他扑过来，郭虹旭张开怀抱接住他，被他砸得后退三步，心里直发愁。董攀啊董攀，你的红线到底在哪儿？
赵越出差回来，绕路来找郭虹旭玩，问他：“你找到董攀的对象了吗？”
郭虹旭摇摇头。你说董攀那么好，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他气坏了。他们都好没眼光啊！
赵越晃着脑袋：“造孽啊，造孽。”郭虹旭吸溜吸溜吃面条，你看这个面，多筋道，要是董攀的红线多好。赵越给自己点了一份百叶丝，给郭虹旭加了一份鸭肠。郭虹旭看他吃百叶丝，心想这百叶丝，真长，要是董攀的红线多好。自己吃鸭肠，心想，这鸭肠，要是……
赵越说这样不行啊，你都魔怔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克服问题首先要找对问题，你牵不到董攀的红线，你有没有想过董攀的红线到底去哪儿了？
郭虹旭消失了，消失了三天之后才有个瘦高个儿上他们家来跟董攀说郭虹旭出差去了，董攀心说你们真是街道办吗？怎么人说没就没的，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呀。但是他着急也没用，他不知道去哪儿找郭虹旭。那几天他心里乱如麻，数据跑错了好几批，导师以为他最近太累了，要他放假回去调整一下。可是回去家里又没有郭虹旭，董攀不想回去。课题组你看我我看你，小师弟又被推出来：“攀攀师兄呀。”
董攀：“嗯。”
小师弟斟酌了一下：“你失恋啦？”
师姐一掌巴在他后脑勺：“说好委婉点！委婉点！”
董攀心里咯噔一下。我失恋了吗？但是我没谈过恋爱啊，失恋就是这种感觉吗？他想了想，说，没失恋，就是旭旭不在了，我难受。
小师弟一拍大腿。嗨，这不就是失恋了嘛。
其实这几天郭虹旭都在他们办事处，要调取董攀过往记录，得打报告，等文件，很麻烦的，郭虹旭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董攀的卷宗，二十几年的人生厚厚一大册，郭虹旭一头钻进去，从他出生那天开始查起。
董攀被师姐从实验室赶回去，在街上晃了半圈，提着菜回家了。一开门就看见郭虹旭坐在沙发上，董攀大喜：“旭旭，你回来啦。”
没想到郭虹旭直接扑过来，拉着他往沙发上挤，一开口就问：“你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有一天你爸接你放学晚了，你蹲在校门口，有个戴眼镜的小圆脸，和你差不多大的，路过跟你一起玩。”
董攀：“啊……什么，这我哪儿记得啊？”
郭虹旭连连拍腿：“然后你们玩翻花绳嘛，没绳子，那个小圆脸从你身上抽了根红绳出来玩，你记起来没？”
“没，没有。”
郭虹旭吸吸鼻子：“完啦董攀，我好像把你的姻缘线弄丢啦。”
董攀何止听不懂，简直就是听不懂啊，什么姻缘线，这么说他母胎单身还是郭虹旭的错了不成。董攀听着好笑：“我们不信这些东西啊虹旭，说啥呢？你晚上想吃啥？”
郭虹旭听不进去，抱着他嗷嗷哭，董攀傻了，伸出手拍拍他的背，眼前只有郭虹旭那截脖子，他只好看着郭虹旭脖子上挂玉坠的红绳子发愣。干啥呢？出个差回来咋哭啦？你们真的是正经街道办吗？董攀好多问题想问，他伸出手指去勾郭虹旭脖子上的红绳子，结果那绳子突然一下断掉了，玉坠顺着郭虹旭的胸口往下滑，董攀手忙脚乱去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啊，还好没碎。”
郭虹旭也吓了一跳，他伸出手摸摸，玉坠是没碎，绳子不见了。董攀松了口气：“我房间里好像有根挂绳，我去拿给你。”他托着那个玉坠往房间走，郭虹旭在沙发上看着他，董攀转身的一瞬间，郭虹旭看见一抹红色在他胸前闪过。
END
